《捐款》—井寶紅

一早工作群里就在討論給武漢捐款的事情。我一邊看著群里的消息，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家里人說著有關(guān)疫情的事情。老媽又湊到我跟前，問我啥時候出門，能不能帶她一起。

這老太太指定有事。這已經(jīng)是她第三次跟我提這茬了，第一次她說的時候，我以為她是在家悶壞了，想出去走走，便苦口婆心地跟她普及了半天防疫知識，勸她安心在家待到疫情結(jié)束。結(jié)果沒兩天，她又問我啥時候可以帶她出去，還沒等我開口，她就一臉得意地向我展示她自己用塑料袋做的一次性手套，說她這樣出門絕對不會被感染。我當時就覺得事情可能沒我想的那么簡單，莫非這老太太真的有什么非出去不可的事情？但我問她為何一定要出門時，她又神神秘秘的，不愿多說。今天她又提起這個話頭，我心里不免有些擔心。老太太心思簡單，圈子也小，她能有什么讓他不顧危險非現(xiàn)在出去辦的事情呢？想到這里，我覺得今天得套一套老太太的話。

“老媽，帶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，正好等會兒我要出去買菜，可以帶你一起，但咱們可得提前商量好，為了盡量不和人接觸，咱們出門后直接去店里買菜，買完菜就回家，你要答應(yīng)我才能帶你出去?！?/span>

老太太聽我這么說，并沒有一口應(yīng)承，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，至此，我可以確定，她絕對不只是想去外面走走這么簡單。

“要不等會兒你去店里買菜，我就不進去了，我去外面走走?！?/span>

老太太眼神閃閃爍爍的，是在說謊無疑了，但為了套她的話，我暫時先不拆穿她。

“你要出去走走也可以，但你總得告訴我你要去哪里走走吧？現(xiàn)在形勢這么嚴峻，家里每個人去過哪里我可都得掌握，萬一真的發(fā)燒咳嗽了，也好第一時間自我診斷有沒有被感染的可能?！?/span>

“也不去哪里，我就在附近走走，幾分鐘就回來?！?/span>

幾分鐘就能回來？那說明老太太要去的地方就在菜攤的附近，可那附近有啥呢？賣菜的那家店在大馬路邊上，除了賣菜的店，再就有幾家飯館，都因為疫情關(guān)門著，還有一家藥店和一家銀行，莫非老太太是要去買藥？可她吃的藥是我年前才買的，都還剩不少呢。難道她哪里不舒服，不愿意告訴我？

“老媽，那周圍有啥好轉(zhuǎn)的，就一個藥店開著，可沒意思了?！?/span>

為了試探她，我故意將“藥店“兩個字說得重些，老太太聽完以后似乎若有所思。

“就只有藥店開著啊？那銀行呢？銀行不開門嗎？“

聽到她問銀行的事情，我心里咯噔一下，忽然聯(lián)想到了電信詐騙。老太太心思單純，她這么支支吾吾地不愿告訴我真相，又打聽銀行開門沒有，莫非她是要去銀行給詐騙團伙匯款？可是這也不應(yīng)該啊，老太太沒什么資金來源，統(tǒng)共沒幾個錢，就一點養(yǎng)老保險和她賣廢品的錢，除去日常開銷，剩下的也就小幾百塊錢，詐騙團伙總不至于盯上她的小幾百塊吧？

不管怎樣，我今天必須搞清楚老太太葫蘆里賣的什么藥。我繼續(xù)假裝正常和她聊天。

“銀行還沒上班呢，不過ATM機可以用。“

“哦。那怎么辦，我也不會用那玩意兒啊?！?/span>

老媽顯然有點著急了，她說完以后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，不敢看我。

“媽，你到底想去銀行干嘛？”

“我，我有點事情要辦?！?/span>

“你能有什么事情？莫非你真要去匯款？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匯款?”

說到這里，我?guī)缀蹙鸵_定，這就是一起針對老年人的電信詐騙事件了，看著面前的外婆，我又急又氣。

“老媽呀，我不是跟你說過嘛，一定不要給陌生人匯款，你咋就不聽呢?！?/span>

老媽看我有些生氣，低頭囁嚅道：“我尋思韓紅也不像騙子嘛?！?/span>

“韓紅？這關(guān)韓紅什么事情？”

“我看群里有人說把錢捐給韓紅，她就可以帶去武漢，幫助那些生病的人。我還專門抄下了韓紅的賬號，想?yún)R錢給她?！?/span>

“你是要去給武漢捐款？“

“嗯。我看新聞上說一個拾破爛的老頭都捐了1萬塊呢，我也想捐點?！?/span>

我又好氣，又好笑，氣的是這么一檔子好事被她弄得像做賊一樣，還偷摸摸地瞞著我，笑的是她為這件事處心積慮了這么久，現(xiàn)在“敗露“以后氣呼呼的窘樣。

“捐款是好事啊，你一開始告訴我不就好了？“

話說出口以后，我才意識到，老媽肯定以為我會攔著不讓她捐款，所以才會瞞著我。老太太心善，每次看到路邊的乞丐都會忍不住給點錢，其實她每次也不多給，也就三五塊，但我深知這三五塊對老媽來說意味著什么。她是打小過苦日子長大的，現(xiàn)在雖然不愁吃穿了，但節(jié)省的習慣已經(jīng)融在了她的骨子里，家里哪怕是一個礦泉水瓶被我隨手扔掉，她都會惋惜好久，那些廢紙、快遞盒子都被她整齊地收起來，回頭再賣給收廢品的。平時和老太太們閑不住玩幾局牌，輸個一塊兩塊都得念叨一天。我實在不忍她這么辛苦得來的、她看得那樣重的三五塊就這樣落入路邊那些好吃懶做的乞丐手里，所以我曾幾次三番告訴她不要給乞丐錢。除此之外，為了防止她被騙，我還告訴過她，所有的捐款信息都不要理會，現(xiàn)在打著捐款的幌子搞詐騙的大有人在。

原來，有問題不是媽媽，而是我！是我平時沒有耐心，給她說事情的時候總喜歡“一刀切“，她才會以為所有的捐款我都會阻攔。

看著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的老媽，再想到剛才我的語氣，愧疚和自責讓我無地自容。

“媽，給武漢捐款是好事啊，我等等也要捐呢。其實不用去銀行，手機上就可以捐了?！?/span>

聽到我這么說，老媽一掃剛才的窘態(tài)，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有零有整的紙鈔，“喏，那你替我把這些都捐了。“老太太一邊說著，一邊還揚了一下頭，滿臉都是驕傲。

“哦？讓我替你捐？我可是通過單位捐的，你給了我，到時候捐出去以后可就劃歸我的名下了?！?/span>

看到老太太這么開心，我又忍不住想逗逗她。

“管他誰的名下，最后不還都給了武漢了？武漢的病人用的時候那錢上也不寫名字，還分什么你的我的呀?！?/span>

看來老太太在這點上一點不糊涂，通透得很呢。

最后我把老媽的錢和我的一同捐到單位了，負責捐款的同事說只有我的捐款有零有整，我開玩笑說，因為這是全部家當，當然有零有整。

聽著我和同事的聊天，這個沒了“全部家當“的老太太笑得眼睛都快不見了。看著面前的老媽，我在想，連大字不識幾個的老太太都能用她的”全部家當“押抗疫勝利一注，我們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？盡管她不是我們的職工，但她的精神同樣是偉大的，她的心和抗疫一線的所有人在一起，和全國人民的心在一起！